“青梅煮酒”的典故很多人都听过,青梅煮酒的两位主角,都出现在《世说新语》当中。《世说新语》中提到的曹操和《三国演义》当中的曹操,还不尽相同。
曹公少时见乔玄,玄谓曰:“天下方乱,群雄虎争,拨而理之,非君乎?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,治世之奸贼。恨吾老矣,不见君富贵,当以子孙相累。”
这个乔玄,是江东美女大乔、小乔的父亲,是孙策、周瑜的岳父,也是汉末有名的名士,尤其善看人。曹操年轻的时候,曾经拜见过乔玄,这个乔玄就对他说,说现在天下正乱,群雄虎争狼斗之时,能够治理乱世的、快刀斩乱麻的、让天下恢复平静统一的,恐怕就是你这个家伙了。但是你是乱世的英雄,你要在治世的时候就是奸贼。可惜我老了,不能见到你荣华富贵的那一天,我就把我的子孙托付给您了。乔玄心目中,他两个女儿这合适的人选,显然是这个乱世之英雄、治世之奸贼的曹阿瞒。
曹操听了乔玄对他这个评价,乱世之英雄、治世之奸贼,曹操特别高兴,曹操觉得乔玄懂自己,是自己的知音知己,是自己的伯乐。那么还有一个版本是说,曹操找的不是当时的乔玄,而是当时的人物品评大师许劭。许劭特别会看人,然后这个曹操,就厚着脸皮问许劭,说你看看我这个人怎么样?
这个许劭不愿意搭理曹操,因为曹操出身不好,他是宦官之后,而且也不是什么名士,曹操小时候比较奸诈,长大以后也是足智多谋的人物,但是许劭又怕得罪曹操这样的人物。曹操对他纠缠不清,于是许劭就说了这样一句话,说您是治世之能臣、乱世之奸雄,和乔玄对曹操的评价异曲同工。
不管怎么样,曹操这个人是好坏各占半,褒贬不一。曹操倒是个性情中人,一听大悦而去。不管这两个版本哪个更真实,至少说明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,曹操就是一个奸雄,而曹操本人对这样的评价根本不生气,也不放在心上,反倒道出了他的奸雄本色,这是曹操。
《世说新语·识鉴》门的第二则故事就是写刘备。在《三国演义》当中,专门有那么一回谈到青梅煮酒,青梅煮酒当中,当时的刘备寄人篱下、羽翼未丰,不得不仰曹操之鼻息。那么曹操就问他,说当今天下谁是英雄?那刘备这个人善于韬光养晦,只好装聋作哑,然后先是说自己肉眼凡胎,客气一番。后来被曹操问的招架不住了,只好抬出袁绍、袁术、刘表这些人来搪塞,没想到都不入曹操的法眼。曹操大摇其头,嗤之以鼻,刘备只好又装聋作哑。这时曹操兴致很高,意气风发地给英雄下了一个定义,他说“夫英雄者,胸怀大志,腹有良谋,有包藏宇宙之机,吞吐天地之志者”。曹操相当有文采,曹操的才气是一般的文人所没法超越和模仿的,这本身就有一种豪气在内,和刘邦有点类似。
刘备听到这里,于是就问他,那以丞相您来看,当今天下谁有资格称得上是英雄呢?曹操以手指了指刘备,又反手指了指自己,说“今天下,唯使君与操耳”。这番话当然是记载在《三国演义》当中,是罗贯中对曹操和刘备的一个评价,那在《世说新语》里边,竟然先后排了曹操和刘备,而没有其他人,这是不是说明,在刘义庆心目当中,能够称得上是英雄的,就是曹操和刘备呢?刘备听了曹操的这番话,吓的把筷子都震惊到地上,此时正值天大雨,雷声大作,刘备十分从容镇定,又从容地把筷子捡起来,而且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活命的理由,说一震之威,乃至于此。曹操就笑了,说大丈夫也怕打雷吗?刘备说,圣人迅雷风烈必变,安得不畏?
在罗贯中的叙述里面,曹操是个奸贼,但是他却把刘备刘玄德、刘皇叔塑造成一个爱民如子、忠义仁厚的仁德君子的形象、仁德主公的形象。所以在《三国演义》当中,曹操和刘备是两个势同水火的人物,但是这两个人本质上是一类人,都可以归为奸雄、枭雄,或者是英雄的一面。
那么我们看一看《世说新语》是怎么来描写真实的刘备的,这个显然和《三国演义》不尽相同。曹公问裴潜曰:“卿昔与刘备共在荆州,卿以备才如何?”潜曰:“使居中国,能乱人,不能为治;若乘边守险,足为一方之主。”
不是刘备主动找裴潜来品评自己,是曹操主动去问乔玄,去问许劭,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他是外向型人格。没有写刘备主动找人品评自己,倒是曹操很关心刘备,这个非常有意思。这个曹操就问裴潜,说您和刘备曾经一起在荆州共事,您对刘备是知根知底的。在您看来,您认为,刘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就是卿以备才如何?
裴潜也是名士,裴潜就说,使居中国,能乱人,不能为治。让刘备这样的人物,在中原站稳脚跟,有一席之地来治理一个国家,不是什么好事,他能够让这个本来稳定的社会乱起来。可见刘备在这个裴潜眼里,也是一个奸雄。但是如果让刘备乘边守险,足为一方之主。别让他在中原有根据地,别让他在中原主事,你把他弄到这个边鄙之地、蛮荒之地,就能够乘边守险,还成为一方之诸侯,一方的封疆大吏,还足以守边,还能够成事。
这番话在我们今天看来,觉得裴潜这个人实在有先见之明。刘备在中原的时候,一直寄人篱下、流离失所,先后被吕布追赶,被曹操追赶,他先后依附于公孙瓒、曹操、袁绍、吕布、刘表,惶惶如丧家之犬。刘备的一生当中,好像在遇到诸葛亮之前,基本上就没站稳脚跟,遇到诸葛亮之后,献上了隆中对,刘备入蜀西川成为蜀主,反倒成一方英雄,最终三国鼎立。可见裴潜实在是当时代的大预言家。
裴潜又是谁呢?这个裴姓千万不敢小觑,裴姓也是魏晋时期的名门大族,裴潜是山西闻喜县裴氏家族的一个重要的人物。裴氏家族是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的名门巨族,巨到什么程度呢?据说裴氏家族先后培养过59位宰相,59位将军,而裴氏的族人列入正史中、有传记记载的,约略统计有六百余人,那名垂后世者不下千人,足见这个家族的厉害之处。
那么裴氏家族,历六朝而盛,至隋唐而盛极,就是到隋唐的时候,它是最盛的。魏晋的时候,它还不足以和琅琊王氏、谢氏相媲美,但是到六朝至隋唐的时候,尤其唐代的时候达到鼎盛,五代以后,余芳犹存。所以这个裴潜相当了不起,我们熟知的地理学家裴秀,也是裴氏族人。但是不管裴潜怎么来回答,足以显出刘备也是一个奸雄、英雄、枭雄兼备的角色。曹操听到裴潜对刘备的评价,在内心中也会认为,天下英雄唯刘备与我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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