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艰难：与“老资格们”打交道

 

我的公务员生涯，是从一个不大不小、不穷不富的小乡镇开始。

 

现在的乡镇，硬件都还行。或许有人要跳出来说，瞎扯，你们那都是豪华办公楼。或许真有，但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。乡政府大楼也分三六九等，有钱和没钱完全不一样。

 

你能够相信一个乡政府夏天时，只要有三台空调同时开就会无限跳闸吗？为了保证正常办公，只留我们一个办公室开着空调。而领导们没事就跑我们办公室坐着，叮嘱工作的同时顺便散散热。那场面，有点搞笑，也亲切。

 

跳闸还能忍受，最麻烦的是常常停水，两三个小时还能坚持，整天停就让人特别抓狂。尤其是厕所，简直让人无法直视，为了少上点厕所，办公室好多妹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喝一口水，相当憋屈。

 

但那个时候的所谓艰难困苦，现在想来都是工作和生活中会心一笑的场景。最艰难的，是与领导和单位上的老资格们打交道。

 

带我们的前辈，在我们上任第一天，就好好让我体验了一把，什么叫灌迷汤—

 

LK主任两眼放光，满脸诚恳，语重心长：你们都是大学生啊，国家的栋梁，祖国的未来，有了你们，我们以后的工作质量那是大踏步的飞跃啊。以后XXX工作，再也不用担心了。

 

我们呆呆傻笑：“哪里，还要LK主任你多多教育。”

 

LK主任笑容放大，越发真诚：“哎呀，你们这年轻人就是会说话，就是不一样。我们这些人都老了，该退休了，以后工作就要多看你们了哦。”

 

我们依旧傻傻呆笑：“一定一定，我们肯定好好学习，好好干。”

 

姜还是老的辣，这句颠扑不破的真理，就这样被LK主任完美演示出来，顺带挖了个大坑，关键是我们还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。

 

果然是，无事献殷勤。

 

那个时候等着领导换届，工作还没有分工，我们几人基本上除了畜牧养殖，什么事情都在做。而LK主任还想尽办法压榨我们的剩余劳动力。

 

有天下午，好不容易能给自己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。没成想，LK主任安排写调研，外带中心组半年总结，一星期后交。妈呀，让一个才来半月不到的新人写半年总结，还要写本乡镇调研，当时就呵呵了。不过想了下，有时候高手都是被虐待出来的，所以还是答应了。

 

欲速则不达，我不想应付了事，所以拿着收集到的资料研究起来。这时，楼下李主任过来，他拿了一张证明，对我说：“LK主任让我来找你帮我把这个证明做成电子文档，打印出来。”我就纳闷，我待的二楼办公室根本就没有打印机。

 

“李主任，我这里没打印机啊？”

 

“哦，你晓得我用不来电脑。LK主任说他搞不赢，喊你弄好了，拷贝上去。”

 

当时我就火了，欺人太甚！！我一把抓过证明，对李主任说，“走，我们上楼去。”

 

“咋个回事啊，我们下面那么多事情，又没得打印机，你们上面不能体谅下？”我对着办公室的Y新说，LK主任看到我过来时怒气冲冲，就假装忙偷偷溜隔壁办公室了，所以我还故意放大声音。

 

帮李主任弄好证明，新人Y给我偷偷递了个眼神。我压低声音问他：“刚才那谁在干嘛啊？”新人Y撇了撇嘴，很无奈地说：“我也晓得你们很忙，就喊LK主任打印下，结果他不干。看视频高兴着呐~”我翻了翻白眼，新人Y估计是被虐惯了，一脸麻木。大家忙得晕头转向，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光晓得怎么玩了。

公务员捡垃圾

 

原本以为这个教训够我好好学习了，但待了2个月后，我才明白，原来我的见识远没有长够。

 

我们副书记华哥，也是后来的书记，在我看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。他很年轻，只比我们大10岁，对人也亲切，没什么架子，工作也刻苦。最让我感动的是，有什么累活，都是他带着我们一起做。

 

有段时间，环境治理检查最严。除了无限多的文字资料外，还有个最苦逼的事情，就是要扫大街。当时我一度怀疑我到底考上的是什么工作。我问了问办公室的杨妹子，“我们这是公务员的工作吗？”杨妹子忙着手上的事情，嗤之以鼻：“人民公仆嘛。没钱找人干，你们不去谁去？”

 

有一天，又接了个通知，省领导第二天有可能要来突击检查。得了，又得去扫大街了。但这次的活儿更烦人，从扫大街直接升级为到马路边捡垃圾！

 

积极践行上级命令的华哥中午就找来十多个大的饲料口袋，然后吩咐借了十多个火钳，告诉我们，下午两点，准时出门，不见不散。38°的天气，下午两点扫大街，用不用在最热的时候出去啊？

 

可能为了照顾我们情绪，华哥把时间推到3点半，拉着我们浩浩荡荡来到乡镇交界处。“你们就捡捡眼睛可见的白色垃圾，可降解的就不用了。乡镇工作就这么不容易，大家要习惯。”说完，华哥就麻利地干起来了。

说实话我很佩服他，我们都是捡捡刚扔的，而华哥却去田里和竹林里捡那些年岁久远的垃圾。焚烧垃圾时，他还不忘体贴地叮嘱：“你们女生离远点，去前面捡那些轻松的，这边太热。”感动的我是稀里哗啦。从此，我把华哥列为自己学习的偶像：踏踏实实才是真！

 

捡过好几次垃圾后，我觉得我们已经成为捡垃圾的个中好手了。而没过几天，又说省里可能要到乡镇踩点。苍天啊，你们能够一次性来完吗？

 

华哥告诉我们，今天下午要去打扫场镇，而第二天早上7点30，全体打扫乡政府大楼。公务员果然是个体力活。

 

那天下着雨，有点冷。乡镇大楼，正面临着街，而背面则是河岸，差不多有三层楼那么高。所以，背面办公室怎么擦窗户就成了个很恼火的事情。

 

我弄完自己办公室，来到杨妹子那里，看她弄得差不多了，正在工作。“你都弄完了？”“啊，自己办公室能有多脏。”“窗户呢？”杨妹子指了指外面，“太高了，又没有防护栏，我就只擦了下半部分。”

 

正在巡视的华哥来到我们办公室，看我们在聊天。他问：“你们打扫完啦？”“完了啊，休息下。”华哥踱到窗户前，“你们的窗子还是要擦。”我们解释到：“这个后面太高了，加起来起码5层楼，害怕掉下去，所以只擦了下面。”华哥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，二话没说，拿着抹布，蹭蹭蹭上去就开始擦。哇塞，舍得亲自动手的领导就是值得人佩服。但是，我没想到，就是这个事情让我破除所有幻想。

 

华哥下来后，看着我们，说：“我都能够干，你们为什么不能？”当时我觉得有点无语，那么危险，我们还是要考虑下自己安危吧。杨妹子倒是很淡定，没有理他。我就解释：“我们两个鞋子那么高，踩上窗户框去，真的危险。”华哥又看了我们一眼，然后转身走了，还不忘提醒我们不要在办公室玩。

 

休息下还是个错误？而那番意味深长的话和那个眼神，让我心里直发毛，感觉很不好。这样一个人，还是我欣赏的那个踏实的领导？

暗示潜规则？

 

我还是心有不甘，觉得自己只是看错了。

这时旁边的杨妹子说话了：

“哼！学他？自己叫别人学习自己，这种人就不晓得有啥好学习的。”

其实我一直知道杨妹子不太喜欢华哥，她的理由是一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人。

“你为啥不喜欢华哥啊？”

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，想弄个一清二楚。杨妹子沉默了一会儿，起身，掩上办公室的门。

 

杨妹子不屑地说道：

“我刚来那会儿，他让我去办公室谈心。”

“恩恩，正常程序，我们也有过。”妹子摇了摇头：“你们那个肯定没我的劲爆。”

“啊？还劲爆？“当时他跟我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，是很正常。

但是最后，他居然来了句，“你想往上面走，或者是想要干好，有的时候，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。当时我就懵了。”！晴天霹雳，这说的是什么话啊！什么叫付出点代价啊！

 

“难道意思不是努力工作？”我还是抱有点幻想。

杨妹子白了我一眼，“切，当时他那个眼神，我看了都恶心。什么代价，他跟你们说过这种话吗？”我摇了摇头，早已经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了。

 

从考上公务员那刻开始，我就知道这不是个轻松的工作。我以为我心理准备非常充分了，但现实还是像一记响亮的耳光，在你觉得大彻大悟时，他提醒你，你做的那些都远远不够。

 

但我并不讨厌公务员。这是一份工作，是一个职业，不是你做了这个工作你就成了什么样的人，而是你是什么样的人，决定了这个工作。有人的地方，就会有各种复杂的状况，公务员只是恰好处于风口浪尖，显得特殊了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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