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自习,万籁俱寂,针掉地上也能听见声音。迫于老九同志的淫威,一帮应试教育的牺牲品未敢窃窃私语。然而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氛围中,我觉出了一点异样--抽抽嗒嗒的,是啜泣的声音。我装作伏案沉思,眼睛却在四处扫描,结果大吃一惊!那压抑的哭声竟是从小B,一个男同胞那里传来的。
此君臭毛病甚多,习惯和作风都有些异于常人,但是有一点却蛮可爱的,那便是堪称“打不死小强”的承受力:一次老九同志砸碎了他的手机,命令他趴在讲台上接受惩罚,随后便是一根直径5cm的杀威棒上下翻飞,那棍棒击打肉体的声响沉闷而有力,搅得空气也跟着呼呼啦啦地哄鸣。老九执棒的手法精准而明快,每一棒都能打到实处,我从未见过那执棒的手指间传来犹疑和颤抖,也许这样的手曾在几百年前执刀剑笑傲江湖。总而言之,那样的场面令我们视听皆为之震撼,谁也不想接受这样的款待,所以只得乖乖儿的。然而小B在餐棒的整个过程中,竟咬着牙未发出半句呻吟,只恨那杀威棒经不住折腾,“威”还未杀尽,自己就先折断成两截,小B因此才得以早早解脱,保持一脸的镇静回到座位上。
啜泣之声真的是从小B那儿传来的么?我忍不住又将视线扫向我右边的角落: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咬着牙,鼻涕眼泪混杂着,双眼微闭,哭得跟个姑娘似的,可不正是小B。
我的好奇心被勾上来了,看着小B搞成这副模样,也怪可怜的,我于是写了些问询安慰的话,冒险扔了过去。
许久才收到小B的回复,他可真是一鸣惊人:“把你的手机借给我上网发个说说纪念死亡。”我着实吓了一跳,忙回复给他:“你丫的难道要自杀?出什么事了?!”小B收到纸条,也不回复,又开始嘤嘤地哭。我更急了,再三追问,才得到答复:“小旺死了!MB的我恨死这个圣诞节!老子恨死这个班!我不想跟你们说话,老子恨所有人!”
小旺死了,跟圣诞节有什么关系?跟这个班又有什么关系?跟不说话有什么关系?跟恨所有人又有什么关系?我大惑不解,但看见小B那边儿气势汹汹地,正伤心得紧,也没好再问,只劝他节哀顺变。
然而也许我的话勾出了小B的倾诉欲,他似乎意犹未尽,又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足有八百字的纸条给我。读后我恍然大悟,突然就忍俊不禁起来。
原来搞半天小B哀悼的“小旺”不过是一只即使肥头大耳也只能装满一个野味碟儿的豚鼠!
我正待要好好取笑一下这个小子,但转念一想,凭什么人和豚鼠就不能有感情?
人总要群居以免产生孤苦无依的寂寥。在喧嚣的人群中,你一言我一语,不时爆出一阵笑声,多好!可是,如果一个感性的人,在人群中看见了满眼的伪善、欺诈、冷漠、功利相争、勾心斗角……那么入耳的热闹和笑声,还会温暖和悦耳么?
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养宠物--随便什么猫猫狗狗,老鼠也行,无需精心饲养,你一召唤,它便屁颠儿地跑过来,用柔软的毛蹭你的身子,用温热的嘴拱你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手里的食物--它们的欲望在你面前展露无遗,从不遮遮掩掩。
宠物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此,它们不会以各种冠冕堂皇的词汇去掩饰自己的欲求,表里如一,比人要朴实和真诚。
于是,我懂得了小B刚才的话:“小旺死了!MB的我恨死这个圣诞节!老子恨死这个班!我不想跟你们说话,老子恨所有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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