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尔看到邻居在养花种草,激起我种植的兴趣,陆续弄来一些海棠、月季、牡丹。开始还记得浇花、除草、松土,但到底很难矢志不渝,才明白养花并非闲情逸致,完全是勤快人的事情。只有仙人掌活下来。不论阴晴雨雪,不论那一小盆泥土是如何龟裂,仙人掌总是翠绿挺拔,每根毛刺像渴求的喙,贪婪地啄食着阳光和空气。可这并未给我带来什么欢乐,它既不美,也不雅。
我思忖着:为什么美总显得娇弱而不美总显得坚强呢?若牡丹、月季也能像仙人掌般易于生活该多好啊!对于仙人掌的存在,我不再关心。许久后的黄昏,我倚着阳台远望,无意间瞥见那已被遗忘的仙人掌。它竟横竖平添了许多新节,刀戟般凜凜叉开,细看下,我却忍不住大笑起来。且不说它大小掌节是何等歪斜与怪异,就看它皱皱巴巴,密纹斜布的掌面,更像是张老人的脸,我越看越觉得它丑……我养花的经历便告一段落,自然是未种出一朵花来。
然而,总有奇迹出现和诞生。11月的清晨,充斥着蛋青色的光和泉水般的空气。走到阳台,我感到那盆仙人掌上有一大团很耀眼的东西。是霞光吗?是雨水折射的太阳吗?我定睛一看,什么是花?是的,是一朵花,并且是一朵异常漂亮的花。金黄色,十二片绸缎般富光泽的花瓣,敏感地轻颤着流苏般柔软的花穗,细密地遍布着雪乳般滋润的花粉。它凝然静立却闪烁着宫殿半辉煌灿烂的光芒!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花!此刻,仙人掌骄傲地高擎着它。仙人掌上的皱纹是愈加深刻了。
是啊!它赖以立身的不过是一捧泥土。要开出这样震撼人心的紧色花,它不能不倾注全部的心血。我面对这皱纹满面的仙人掌和它的美丽辉煌的金色花,竟感到心酸。我想起去年夏天曾无所顾忌地痛笑过它的丑陋,深为自己的浅薄庸俗感到惭愧。可以想象,这仙人掌,也曾经有过柔软的叶,窃窕的枝。但为了抗拒沙漠的压榨,它才变得冷峻而坚强,在沙漠吞噬掉无数娇美花卉之后,我们还能欣赏仙人掌神气的金色花。它并非一朵仅仅令人赏心悦目的花,它的不甘泯灭的美另弱者和强者肃然起敬。
美,一旦与顽强结合,就变得不可摧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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